月是故乡明

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-05-25 17:04:50



本文写于三年前的中秋,那时妈妈身体很好,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:照料孙子完全像个家长,包括去县城学校开家长会;侍弄自留地,完全是个庄稼好把式;家长里短,左邻右舍,也喜欢说道,像个调解员。而今,因为摔跤,一直在康复中,时时刻刻的疼痛,让她的笑容不翼而飞,使她的身影颤颤巍巍。我们总是宽慰她:你已经恢复得很快很好了,老天保佑啊!不要急,放宽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!

明天中秋,回去陪妈妈!



年年中秋,今又中秋。月月月明,今又月明。

是夜,我和妻子、母亲漫步村前,聊聊琐事,扯扯家常。村里人睡得早,大都关门闭户,寂静无声。间或几个小小的黑影飘过,那许是谁家的小猫小狗在约会。漆黑无边的天幕上,挂着一轮皎洁的玉盘。清冷的光辉洒下来,滴落在我们的头上,身上,心上。晚风正好,不急不徐,不寒不暄,挟一丝丝稻花的清香,萦绕于我们三人间。我放眼望去,广袤的田野里,呈现一片青绿的稻影,稻子抽穗了,宛如一个个羞涩低头的孕妇。田野的尽头,露出黑黝黝的蜿蜒不断的山脊。若是在白天,这里肯定是一幅色彩浓丽的油画,或是一帘幽梦似的山水。哦,这就是哺育了我的方家村!

母亲长年一个人带着小孙子,照顾着他的起居,看守着空旷的楼宇,还有薄薄的几分田地。今年小孙子也去县城的私校读书了,她便成了孤家寡人。她的四个儿子,天各一方,最远的在日本,稍远的在上海和宁波,我在南昌,离她最近。即使是最近,我也没空经常回老家。只有在端午、中秋等传统佳节,我才会践约似的来看望她。当然,春节一到,外出打工的儿子儿媳们,都会候鸟一般,返家团聚。但远在日本的弟弟,却是五年等一回,一回人已老。

母亲没有念过书,不识字。在老家,这样的老人已经不多了。原先,因为识字的父亲在,读书的儿孙在,而且从不需要她单独出门,所以不识字的母亲也过得没什么障碍,大半辈子都若无其事地过去了。可是现在,父亲早就走了,儿孙一一飞了,时代的发展又往往需要她识字了。几年前,我给母亲配了手机,存了我们兄弟的号码,而她不认识我们的名字,怎么办呢?接电话时,她可以凭声音知道是谁打来,但打电话呢,她就死记硬背,掌握窍门,比如我们几个兄弟的名字里,只有一个字是不同的,她就死记那个字的模样,把那个字的模样和我们本人联系起来。这样按图索骥,也就八九不离十了。有时候,我们打母亲的手机,通了,却没人接,再打,还是没人接。一连几天打,还是如此。我们就有点着急了,赶紧打到亲邻那里,一问,母亲一切如常。原来是顽皮的小孙子常戏弄她的手机,弄成静音了,而母亲不知觉,也不会调。我每当回家,就习惯地帮她“修理”手机,这时母亲往往就嗔怪一下小孙子:是那个取债鬼乱动的。

在我老家,取债鬼是爱称,你信不信?它不是前世欠了他债,今世他来索取的意思,而是前世有缘,今世有情,打断骨头连着筋。几个儿子打工,母亲留守老家,先后照看着四个孙子孙女。年复一年,放飞的是希望,守巢的总是她。现在,最后一个取债鬼也离她外出读书了,她是轻松,还是难舍?

如今,政府对农村老人的待遇稍稍有点改善,钱虽不多,聊胜于无,老人们都看得很重。母亲每月可领到55元的老年补贴,一年发放一次。今年她没领到,便去乡政府问原由,人家告诉她,是因为她办了养老保险,所以没补贴了,全村还有一位老人也是如此。母亲莫名其妙,明明没有搞什么保险,一定是政府弄错了。工作人员就叫她去县社保局问问,问清楚了弄个证明来。母亲回到家,一夜没有睡好,第二天一早,就约上另一老人奔60里远的县城去了。左问右问,费了好大的劲,她们终于找到了县社保局。一问,问清楚了,原来是工作人员弄错了,她们仍然享有老年补贴,叫回家等几个月就可以收到。

我在给母亲打电话时,才知晓这回事。我心想,不容易啊,两个农村老太太,目不识丁,又不会说普通话,竟然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找到了县社保局,弄清了问题,维护了权益。在佩服母亲的同时,我也强烈地责怪起某些政府人员:我们纳税人养活了你们,你们就是这样服务的?!

小孙子只去私校读了半个月,母亲就记挂不已。第一回去看他,是在上次寻访社保局时。她们办完事后,就去城郊私校。到了私校,母亲不识字,又不知道小孙子在哪个班,该问谁,正在课间的人潮里东张西望,一收眼,就发现眼尖的小孙子朝她奔来了。祖孙俩寒暄良久,泪眼婆娑。第二回,是小孙子放假回家时被小狗咬了,母亲带他去县防疫站打针。打完针后,祖孙俩坐上了一辆黄包车回学校。可是,黄包车师傅听错了地名,竟把他们拉到别的地方去了,母亲责怪他是不是故意的,师傅说你说土话我没听清楚,真不是故意的。后来他把祖孙俩拉回到学校,母亲多给了他两元钱。因为打防疫针要隔一周打一次,总共四次,还有三次,母亲觉得每次自己来实在太累,也费钱;另外,医生交代,孩子要忌食辛辣。这时她终于想起求助于我了。我在电话里告诉她:一,我会向相熟的学校领导说明情况,请求帮助,安排班主任以后帮忙带我侄子打针,并尽量在饮食方面照顾;二,她到学校一定要找到班主任,当面说明情况,求得帮助。接下来,事情很顺利,母亲找到了班主任,要了他的电话号码,我也和学校领导、班主任先后联系了,他们都非常爽快,乐于助人。临近中午,我再给母亲打电话,母亲说她一个人在汽车站,正等车回家。我担心不识字的母亲坐错车,就再三嘱咐她:要问清楚车子去哪,再上车。

人啊,活着是为了还债吗?抑或是为了取债?父母养育孩子,养育孩子的孩子,孩子赡养父母,赡养父母的父母,生生不息,债债不已……

月光下,微风中,稻香里,三个人影缓慢地移动着,移动着,如同回味人生的一个个慢镜头。母亲悠悠地诉说着村里的人和事,我和妻子轻松地、惬意地听着,品咂着。抬头一看,中天的月盘越发明镜似的,一尘不染;几颗闪烁不定的星星,离她远远的,远远的,其中最近的那一颗,应该是我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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