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母亲夹菜的幸福（篇目数：第214篇）

五点半，我和我妈，最小的妹妹一起吃饭。

我给母亲夹了一块红烧肉，顺便说了一句：妈，这是你吃得掉的。说完就往母亲的碗里塞去。小姊妹看见了，笑笑，说：阿妈，你的儿子真好，老是给老娘夹菜。

老娘微笑着，有时也嘿嘿，有时看上去吃得很香。

姊妹说这样的话，已经无数次了。有一次吃饭，我给母亲夹菜过后，她又说话了：昨天晚上，我还在给老妈讲：阿妈，你真开心，养的儿子一直给你夹菜。

姊妹说这话时，我的心里总是有一阵子激动的。这个激动既上头又上心，所以瞬间感觉自己的血在往上涌，涌得厉害；所以当我说，给老娘夹菜是应该的话时，那声音低微而又颤抖的，因为对于母亲，夹菜是远远不够的。

有一次烧霜打的青菜，我上灶，母亲烧火，我对母亲说好了，理由是霜打，一烧就酥。吃饭时突然发现，这菜烧嫩了，菜板还没有酥透，我想给母亲夹菜了，筷子伸出又缩回，心里在检讨，心想：下次一定随了母亲吃酥的菜的习惯，叮嘱自己别忘记。

母亲是不计较的，即使你夹了不酥的菜，母亲也会吃的，而且一定当酥的菜吃的，而且一定会吃光。所有母亲都会这样做，因为这是自己儿子夹的菜。对于儿子的爱，母亲向来视如珍宝，关键是儿子做得怎样？

我回去了，早晨或者中午来到了菜市场，我的眼睛最先扫视的是父亲应该吃的菜，接下去要看的是母亲喜欢吃的菜，母亲喜欢吃的菜真不多，我只好东走走，西跑跑，走了半个小时，脚头依旧很轻盈，感觉这样的挑菜身体不累，心里也不累。

回到了母亲身边，把买的东西往门口一放，母亲走了过来，我与母亲一起捡菜了，突然看见一群蚂蚁抬着我们吃剩的芦黍渣在缓慢行进，那样子很壮观，很肃穆。看着就感觉人的感动有时就是一种景象，是一种景象表示的一种隐喻，这隐喻触动了我。

前天晚上，母亲的二女儿给家里带来了几样菜，其中一只是红烧蹄髈，烧饭时，我们将蹄髈在饭锅里炖了一下，起锅时，看见起皱的猪皮红彤彤、亮晶晶，酥软软，我用筷子夹了一块，送到了母亲碗里，叮嘱母亲，阿妈，你吃吧，多吃一点没有关系的。

母亲十分听话，比我小时候要听话。

每一次的吃饭，都与母亲同桌，所以总是有机会给母亲夹菜，机会是母亲赐予的。这些菜啊，有些菜是我挑的、洗的、烧的，有些菜是母亲的女儿送来的，我只是重新暖了暖。吃饭时，我每一次的夹菜都让姊妹表扬了，每一次的表扬都是激动，每一次激动都在洗净我灵魂中的每一个斑点。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儿子，像个母亲的儿子，这很重要。

重要的是我有激动，这激动我给了母亲，母亲又立即还给了我。

作者简介：高明昌，上海市奉贤区海边村人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，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散文作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