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创作训练·如鲠在喉||杨钦羽:如鲠在喉(小说)

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-10-27 12:30:38






以“如鲠在喉”为主题创作一篇作品




点评:

作者这里的叙事内容是圆形的,简单的剧情在结尾营造“醍醐灌顶”的阅读体验。“学姐是一道哑谜,学姐是樱桃树,学姐是德令哈最长的夜晚”短短一句话折射了作者阅读量的丰富,成为点睛之笔,很好。(阿昕)

如鲠在喉


杨钦羽


我在太阳街十三号开了一家店铺,只卖一种东西,奢侈品,“吐真丸”。

   太阳街坐落在新开发区,附近的楼盘还未开售,大型商场也还在施工,目前我的“解惑”是此地第一家店也是唯一一家正开张的店铺。

这里最初是打算建成一条茶社街,所以整条街都古色古香的,木制门面和幡布招牌显得极有人情味,地面由各色鹅卵石镶嵌而成,随意,没有图案,远看像一条长长的彩色二维码。这石子路最适合换上薄底儿的老布鞋,电流从酸胀的涌泉穴到酥软的脚后跟,再到每一根舒展抓挠的脚趾。店里没人的时候,我就爱一个人脱了鞋光着脚,大声放着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,从空无一人的太阳街这头跳到那头,一遍遍追着太阳西移的影子踩。

“吐真丸”实在是天才之作,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的具体药理和配方,但我猜,它的现世或许与某种军用审讯药物的泄露有关。当初,我赌徒般一掷毕生积蓄,从“零先生”手中进了这不到这不到百枚的宝贝们。而且我的买卖讲究颇多,第一个要求就是不招回头客。这是“零先生”事先定的规矩,我明白这将是个很好的噱头。第二,我定向销售,在网上我是一个知名的情感博主,很多人向我诉苦或者请教,我便在其中挑选最合适的“顾客们”,这几乎是盯一个一个准。这也是零先生教我的方法。

说道零先生,他是我的上级供应商,但我直觉,他一定和“吐真丸”创造者有着密切联系,虽然从来没有线下见面,但他开了变声期后细嫩的嗓音触动了动物本能的警惕感,这个人是危险的。但即便如此,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都足以爆发一场战争了。我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,“解惑”表面上也只是一家茶馆。零先生说,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当面撒谎更困难的了,因此面对面的交易充满了信任感和安全感,并且隐蔽得当,也不会如快递物流那样遇到频繁安检或轻易被警方顺藤摸瓜。于是,这便打消了我开网店的想法。

开店一年以来,我印象最深的顾客是一个网名叫做“有狐绥绥”的男大学生。他是在我的一篇关于初恋的博客下留的言,博客里我编造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煽情故事,反响极差,这种谨小慎微、步步试探的初恋细腻得过分了,现在的男女都不会这么来对待彼此了。而他是唯一一个留言说“看哭了”的人。当天,我收到了他的私信,他开门见山,问我如何展示爱。

呵,展示爱?

我笑,“你不如唱首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?”

有狐告诉我他从前不叫这个名字,是为了学姐才改的——学姐爱读诗经,一定能看懂他的求爱。

“有只狐在独行求偶,

在那淇水边的桥上。

心里感到忧愁,

只怕那人没有衣裳。”

有狐小学,学姐初中,有狐初中,学姐高中,有狐大学,学姐却在大三保送出了国。在有狐长大的小城里,学姐一直都是个传奇类型的人物,父母都是教师的有狐从小就被教育要向“那个她”学习,学姐是一道哑谜,学姐是樱桃树,学姐是德令哈最长的夜晚。我看出,有狐的爱情是一种习惯,他学姐这类女人就是“奢侈”本身。

而凡人由奢入俭难。

有狐痛苦地问我,有没有一种药,可以得知对方的心意。

后来,他如约来“解惑”取货的时候,我清楚地看见这个大男孩身上蒙着一层“贾宝玉”的气质,眉清目秀,水红嘴唇,浅蓝色T恤配上一条直筒深蓝牛仔裤,纯黑的短发和一双黑色球鞋,配色很素,对称标准,一遇见打扮性感点的女人就直低头。唯独这个“假宝玉”爱的是“薛宝钗”。

后来他告诉我,学姐吃了“吐真丸”以后,直接答应了他的求婚。

爱情重申了存在感。

可近来我的生意却陷入了僵局,太阳街迎来了它的第二家入驻店铺,就在我的“解惑”的路对面,开了一家“忘忧”。

这阵子,这个新店几乎是从店名到产品都和我对着来。“忘忧”卖的是“健忘丸”,而且是大张旗鼓的广告,巨大的海报上写着“何以解忧?唯有忘忧。”

我天,这哪来的废话?!

许多人抱着玩玩的态度买来搞笑,反正不值个钱,就像当年风靡一时的“忘情水”,但是那些试过的人们却无一不在震撼中暗中回购,光是回头客就够养活。一时间,旁边的“解惑”倒像是个窑子里的少奶奶,故弄玄虚,可恶又可笑。

眼见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又要赔进去,而且“吐真丸”也即将告罄,和“零先生”通了话得知了新的取货地点以后,我坐不住了,决定主动出击。

这天清晨,我装作顾客的样子,第一次走进同行的“忘忧”,乍见店内装饰,无名火又燎着喉咙想骂娘了——从柜台到桌椅,墙上的画和黄铜的吊灯,布局和音乐,全都和我的“解惑”一模一样。我大步走到柜台前,对正在去身后货架上的东西的店员拍案道:“你们老板呢?我要和她谈谈!”

店员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,他回过头,我却先愣住了。

“有狐绥绥?!你怎么不去我那儿打工?”

话音刚落,我便感到一阵赧然。最初“解惑”刚开张那会儿,我还不那么确信“吐真丸”的效果,为了从气势上营造一些“高级感”,我习惯给顾客来个“下马威”。我记得清清楚楚,我骄傲地告诉他们,“吐真丸”这东西太宝贝,所以本店大小事务都由我一人经手、我一人把关,没有导购、没有收银、没有库房管理。每次介绍完,我仿佛都从顾客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由衷的赞叹和肯定。

这招倒不是零先生出的。为此我得意洋洋了许久,今天终于被打了脸。

有狐温和地笑笑,“好久不见!”

我的八卦之心却转得飞快,贼眉鼠眼压低声音,急匆匆问,“诶诶?你和你家学姐怎么样了?进展到哪步了啊?还需不需要我给你破例再来一颗“吐真丸”啊,嘿嘿嘿!”

沉默,沉默是今晚的康桥。

怎么会?吃了吐真的人一定说真话,除非……除非当初那个学姐的回答,其实是拒绝。

我看到他的娃娃脸上慢慢浮上一层极不相称的阴鸷,我暗地跳脚失策失策,只好硬着头皮打岔,“哈、哈哈!你们店里的“健忘丸”生意很火嘛!”

得!又暴露了来意。

我干脆不说话,舌头在我嘴里已经尴尬得硬了。

“你知道,为什么我不让你卖给同一个人两次‘吐真’么?”他猝不及防地发问。

“啊那是因为……!”

“因为真相永远是残酷的。”

面前的有狐绥绥,或者说是零先生,依旧一见我便垂着眼睛说话,“为了你,才有了“健忘丸”。你忘记,你曾经也吃过它么?”

 

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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